因為母親廿歲生我,自小到大,我也覺母親特別年輕,加上她是在港土生土長的,一口純正的廣東話,那些年,就令我更覺她時尚了。
我廿歲多就離家住在外面,母親那時亦只是四十有多,在我腦海,永遠定格在她那年青面貌。
孩童時我最主要由外婆照顧起居飲食,大家雖住在一起,但母親和我緊密的接觸不多,唯一一次,是我六歲那年,內地的祖母想見我,但父親是偷渡來港的,上世紀七零年代還不可以回去;於是,就只得我和母親去了,路途中,母親儍兮兮,常不知所措,不斷撞板擺烏龍,幾經辛苦,我們才驚心動魄地回到鄉下。那次,是我倆母子最親近最相依的飄泊,母親當時只是廿六歲,她那缺乏人世經驗的面容,永印在我的腦海,使我更覺她年輕。
「神龜雖壽,猶有竟時」,何況是人?腦海中母親的面容,只是我一廂情願。
母親一直很平凡,平凡得沒有多大病痛,亦幾近沒有因病痛而入院。最近一次,父親入院,母親來探病時,不慎跌了一交,尤幸沒大礙,但我已有點滴感覺;我跟母親探過父親後,一起離去,到地鐵,看到她要用手挨扶旁邊扶手才可落級,我才驚覺,母親已老。
前幾天,她在街市被一位老者的電動輪椅撞倒,今回較倒楣,撞傷了脊骨,不太嚴重,但亦需留院治療數天。
我探望她時,細緻地望著她在說話,看著她黑髪中夾雜的銀線,我心中悵悵……
我與母親,認識了半個世紀有多,她已白髪星稀,而我亦兩鬢班白,但原來母親於我,還是那麽陌生。
是我太不孝,沒注意到母親年華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