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今天出院,我到醫院病房一刻,已開始向他左右鄰床的病人和醫護人員賠個不是,他今回住院期間,大吵大閙,著實為很多人帶來滋擾。
如果父親當下是老得要返老還童,那麼,他的童年,絕對是噩夢,令他有著難以磨滅的心靈創傷。
父親的童年,就是日本侵華那個階段,他是兄弟姊妹最小的,若有美好的童年,該是家中最被疼的那一個。可是,一次的長途回家,祖父誤觸地雷被炸掉,兄長途中為保姊弟命,活活餓死,就只有父親與姐姐帶著半死之命回到家鄉,祖母無所依靠,唯有帶著只得幾歲的父親回娘家。娘家家境不錯,但在大家族下,父親是外姓人,寄人籬下,甚被欺壓。有次,這娘家要我父拿著飯盒到別處拿飯,遇上日軍,兇槍指著我父親的額頭,要他交出飯盒來驗驗有沒有私藏武器,那一次,不足十歲的父親雖僥幸沒成日軍的槍下亡魂,但他純真的童年,在那一刻,已被處死。
正因這樣的童年經歷,父親長大後性情乖戾,亦非常厚黑,兒時的我,極不喜歡父親。
我的童年,偶爾就聽到父親說:「你們多幸福,生在這個和平時代,又有外婆悉心的照顧。」想必然的我,對他這幾句說話沒有感覺。
直至我長大出來工作,母親有次才說出他這些往事 ,我才對父親有絲絲的明白與體諒。
難怪兒時我每每向父親問到有關祖父的模樣,他也默然不語,原來,父愛於他童年,一直也是無法填補的空白。
父親今年已九十歲,他當父親的角色不夠標準,但亦不算不稱職;至少,我們三兄姊弟,童年還過得不錯,在我的記憶中,他還不時帶我們到公園盪千秋,他盡了父責!
今午,父親回到家便安靜下來,工人姐姐餵過午飯後他就靜靜的躺在牀上,我離去時走入房中跟他說拜拜。
他揮一揮手後,平和的繼續睡。
我相信,安好的晚年,是唯一撫平他創傷的童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