娃娃挑鏡子

前一段日子跟一位舊生吃飯，嚴格來說，也不算是我的學生，那時我大二，他中七，相差不夠三年，我只在高考Econ 曾點撥過他而已，不算得甚麼師生關係。

一別三十多年，他一直也當中學英文科老師，都五十多歲了，他跟我說，看著一些朋友近年來陸續離世，有點化，亦有點新想法，掙扎應否早點退休。

我一直認為，做中學老師，是極厭惡的行業，除了收入相當不錯和穩定外，年年月月刻板的工作，人的稜角固然磨得平平，就是鬥志和好奇心也隨年月而枯竭得乾乾淨淨，且一去不復還。我當年做了三年中學老師，鄰座較資深老師跟我說：「你坐過五年這個位，就一世也當中學老師了。」如鬼話般，把我嚇得即辭職出來闖天下。

隨後那一年，很苦，固定收入不見了，要捱窮，但我心甘命抵，決定要守過去，人苦才能迫出潛力打出一片藍天。

當然，這只是我的看法，當中學老師亦有這職業的自身樂趣，只是我不給自己機會去體會吧！

一別三十多年，我的人生，見識是較廣闊的；而我這位舊生，在人生某方面的閱歷，必鑽得比我深；怎也好，大家亦明白，一場一生，「生」了這麼多年，無論你怎樣選擇，日子一到，我們也面對相同的「老」與「病」，就想在死去之前，活得放開一點，甚麼也不願再執著與計較，要對自己好一些。

小時候，父親為掙多點錢，星期日走去做專線小巴替工，我有幾次貪玩嚷著要跟車，父親老大不願意，因我佔了一個座位，他少了車資收入，但最終亦讓我得逞。

我坐在父親坐位旁，望著小巴前這麼多鏡子，就問他：「爸爸（小時還天真，會叫爸爸，後來大了，改叫老豆）你望那塊鏡多？」他駕駛著，專注路面交通，只是略略回應：「有鏡就得啦！」

這是我跟父親，在人生不同的閱歷下，對鏡子選擇的不同取向。

是的，人生旅途，無論你用那塊鏡看自己人生，風光雖不同，但大家仍是沿著相同的人生專線進發。

稚嫩的我，還在選擇那塊鏡子；老練的父親，就認為有鏡子就夠。

愈接近人生終點，我們就愈不計較看那塊鏡子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