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如記憶可以失去

試以「假如記憶可以失去」為題，寫作文章一篇。

記憶，有苦有甜，它們會有意無意的左右我們日後的情緒和行為。而影響深遠者，更可令人耿耿於懷，永難釋放自舒。我的好友一心，她的母親給了她一段難以抹去的記憶，令她往後的日子跟母親甚為疏離。這段往事，就像永不能癒合的傷口，將她倆永遠地分隔在鄰方。

這段往事，發生在一心讀小學時，她的父親在內地有外遇，母親得知後，在某個晩上，憤而在自己身上淋上火水，繼而點火自焚。幸好來得切施救，一心的母親生命最終無礙，但面容和手腳也需矯形才能回復正常生活。自此之後，鄰居常因此事竊竊私語，搬弄是非，一心每每在住所的走廊經過時，鄰居便投以奇特的目光，令一心甚為不悅。

「人家的妻子對這種逢場作興嚥下就算了，甚會像妳這樣作出如此哄動的事情，害得我們全家面目無光，不知那裏躲。」一心的父親偶爾就會對她的母親作出這樣的揶揄，一心聽到，固然覺得父親說話無賴，但對母親做出如此激進的行為，起初不以為意，但後來常被鄰居刻意打量，便感到混不自在，甚至有點羞家，對母親由心有微言慢慢演變成非常厭惡。

這段記憶所帶來的後遺症，苦害了一心，人前人後她也覺得有點無地自容，不知應如何自處。她曾對我說：「若這段回憶可以失去就好，至少我便不會在意別人的閒言閒語………」一心說時語氣是平淡的，但我感到她那份無奈………..

某次放學，一心的母親在校門等她，她在電話中厲聲喝止她母親不要這樣做，最後她的母親依她說話離去；在旁的我，看到一心放下電話時，不斷用手拭去眼角的淚水，我明白她心裏的矛盾，她真的放不低兒時母親那晚所為的回憶，一時激動，淚水涔涔而下………

我身為一心的密友，當然體諒一心的情緒波動，但其他同學就會覺得莫明奇妙，難以忍受，所以一心的同學緣不好，她也自知，但每每觸及此激動處，想到那晚的事，她便難以自控；亦正因如此，她常說，若可以抹去記憶，就希望失去這一段往事。

有次中文課，老師要我們在課堂上作文，題目巧合地以「假如記憶可以失去」為寫作內容範圍，我望向一心所坐的位置，見她認真地寫著，我想，她該是寫她母親了。

放學途中，我半打趣地跟一心說：「今天作文，相信妳是寫那件事……」我道出這話時，是格外小心奕奕的，怕一時觸動她的情懷。然而，她卻出奇地冷靜，淡淡然說：「起初我是寫這往事的，但寫到某處，我決定不寫了…….這回憶…..我不想失去……」我呆了數秒，一直以來，一心不是跟我常說她很想抹掉這記憶嗎！她解頤一笑：「母親那天自焚，我其實不在場，她老早安排我在姨媽處住；她對父親是極度失望的，失望得連自己也不要了，但她還要我，要我好好的繼續成長和生活下去…………媽愛我始終比自己更愛…….」我望著一心，看見她難得的深情淺笑。

也許，有些記憶，是我們人生中的苦杯；然而，在苦澀的深深處，我們的舌尖仍可嘗到絲絲的甘甜。記憶往往是傷感的，甚至會愁入心田；但我們偏偏不願忘記，不想失去，因為那裏還有一份難纏的詩意，令我們仍渴求追思與緬懷那隱約的美好。

就如同我跟一心的相處，也曾有不快的回憶，但我又怎捨得忘卻，我們㡳裏那份相知相交的真摰感情。